遥寄明月光(小说)
分类:中篇短篇 热度:


 
  遥寄明月光(小说)
 
  青山文客
 
  月光如同朦胧的白纱,撒在田野山川上,一片白茫茫的模模糊糊的淡淡的光,看似清晰,仔细去看,却又像笼上了一层白纱,给人以无限想像的空间。
 
  我顺着屋后的小道,慢慢爬上后山的草坪。秋天白天热,晚上凉。明月照在草叶上,草叶反射出一片淡淡的绿光。这是一片大约五十来平米的草坪。如果说我家屋后这座称为高山的山包像一把座椅,那么这块草坪就是椅子靠背下的座板。三面环绕着土围子,土围子上面长满了柏树松树。地势非常优美,环境十分安静。从小到大,这里是我的乐园。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“水泊梁山”。水泊梁山的山脚下是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,我们叫它珠溪。珠溪一年四季绿水荡漾,两岸垂柳迎风,富有诗情画意。
 
  从小学到高中,从夏至到秋末,只要放了学,这条小河就是我的乐园。大多时候,邻家队里的梅姑都跟屁虫似的跟着我。梅姑比我小两岁,但是比我要懂事。放学我们一块回家,我去河里摸鱼,她一边在岸上的田坑土边扯猪草,一边看我扎猛子摸鱼。我每抓住一条鱼,就丢到岸上,梅姑就将活蹦乱跳的鱼抓住,用一根细细的柳条扎一个结,然后穿过鱼的腮帮子,提在手中。一下午,有时能抓斤把鱼。我就分一半给梅姑,但是梅姑怎么也不要一半,从她的那一份里拿出两条放到我的那一半里,然后乐呵呵的背着猪草提着鱼儿回家去。那时候,学生没有家庭作业,回家可以自由自在地玩耍。下午我们抓鱼摸蚌壳,晚上,我们经常在一起,乘着月色,去水泊梁山玩耍。
 
  有时,我们靠在土围子软绵绵的草坡上,看着珠溪流水泛着一片银光,亮闪闪的流向远方,充满了神秘。梅姑就问我:“平哥,珠溪河流到那里去?”我说:“这还不知道,流向大海呗。”其实我也是听我爸爸说的。有时,我们仰天躺在草坪里,数着天上的星星。越是月光明亮的夜晚,小小的星星就密密麻麻的聚集在一起,像一道光河,波涛起伏。大星星总是离月亮最远,闪烁着耀眼的光芒。
 
  我年纪虽小,可是我最喜欢看书。那个时候,古典文学读物大多是黄色书籍。越是封禁,人们越是好奇。我在私下里,缠着那些我自认为有宝贝的大叔老爹,或借或换,就这样偷偷地看了不少好书。出自内心的对文学的喜爱,我把古典文学里的诗词,全部抄在本子上,熟读背诵。因此,脑瓜子里比同龄人多装些东西。和那些老古董也能盘盘道,论说输赢。大人们不因我年纪小而看不起我,相反,和我说得津津有味。什么三国里的三担三斗三升三合啦,水浒里的三十六天罡,七十二地煞啦,争得脸红脖子粗。每次我和梅姑躺在水泊梁山看星星的时候,只要流星划过,梅姑就会闭着眼睛,捂住胸口,说:“哪里又死人了。”我问:“你怎么知道?”
 
  她说:“我奶奶说,天上降落一颗星星,地上就会死一个人。”我说:“那是无知的说法。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人毫无关系。那一道闪光,是天空中的星星碰撞,掉下来发出闪光,那就是流星。”梅姑半信半疑地说:“你怎么知道?”我说:“我是在书上看到的。”梅姑知道我喜欢看书,因而也就相信了我的话。我要梅姑也多读些书,梅姑说没有时间。每天放学回家,还要带弟弟,还要扯猪草。每次和我出去玩,背上总是背着个背篓。
 
  秋风吹黄满垄稻谷的时候,我读高中了。那年,我16岁。虽然是个高中生了,可是我的个子矮矮的,仍旧像个小学生。高个子同学经常取笑我,叫我矮子。我感到很自卑。但是,上课回答问题时,我却能次次赢得扬老师的表扬。每次语文课老师念作文,我的文章都被老师当做范文朗读。记得有一次写作文,题目是“我最敬佩的人”,我就写完了整整一个大作文本子,以致多年来都被当做老师笑料。
 
  梅姑对我很是佩服,认为我了不起。我说什么她从不反对。家里有什么好吃的,也要偷偷地留下一点给我。
 
  这一年秋天格外的热,我们又上了水泊梁山。我们坐了一会,就躺在了青草坪上。梅姑拿了一个东西塞到我口中,舌头一触,甜甜的。牙齿一咬,软绵绵的。又甜又香。味觉告诉我,这是干柿饼。我用手拿出来,慢慢地品味着。偏头一看梅姑,她口里没有。我问:“你呢?”她说:“你吃吧,我在家里吃过了。”我知道,她肯定没有吃。我就把还没吃完的半个柿饼,塞到梅姑口里去。梅姑不吃,我把她按到地上,霸蛮塞到她的口里。梅姑挣扎,我的手不小心摸到了梅姑的胸部,圆鼓鼓的。梅姑不动了,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我。我意识到自己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,骑在梅姑身上,动也不是,不动也不是,一时愣住了。倒是梅姑推开我,说:“还不下来?”我吓得赶紧滚向一边。梅姑没有骂我,却笑嘻嘻地说:“看你那个傻样,我吃还不行吗?”说完把那半边柿饼津津有味地吃了。然后起身,牵着我的手,把我拉起来,一起回家。不过这一次,我们一改平时叽叽喳喳的习惯,两人默默地分了手,回到各自的家中。
 
  出了这次事后,我感到不好意思,一个星期没有去找梅姑。
 
  一个星期后,在隔壁大队放电影《地道战》,梅姑来喊我去看电影。我拿着哥哥的手电筒,和梅姑出发了。那时候只要哪里有电影看,即使跑十几里路也要去看,一点也不感到累。随便一个什么电影片,看得津津有味。每次都是人山人海,非常热闹。我们赶到隔壁大队,一块晒谷坪就是露天放映室,满坪黑压压的人,挤都挤不进去。我们个子矮,踮着脚跟也看不见。梅姑拉着我的手,挤到坪边上的一座茅屋边,屋边有一颗松树,梅姑指指上面,我明白了她的意思,到树上去看。我蹲下身子,让梅姑踩到我的肩膀上,然后慢慢地站起来。梅姑攀着树枝,爬到了树杈上。乡村的男孩都是上树的里手,我三下两下,就爬了上去,挨着梅姑坐在另一个树杈上。梅姑拉着我的手,嘻嘻地笑。
 
  这时正放到日本山田队长竖着大拇指说:“高!高!高家庄的高!”我也对梅姑竖起大拇指夸赞她:“高!高!爬上树的高!”梅姑笑呵呵的拉住我的手,放到她的怀里,身子偏过来,斜靠在我的身上。我看看树下,都在全神贯注地看电影,根本没人注意我们,也就挨着梅姑,任其靠紧我。这一次,根本就没有看电影了,鼻子里闻到的是梅姑身上少女特有的香味,脸上感觉梅姑的脸似乎很烫人。电影没有放完,我指指下面,梅姑点点头。于是我一溜烟索下树,下面的人吓了一跳,继而夸赞我们会选地方。梅姑吊着树枝,踩到我的肩膀上,我蹲下身子,梅姑抱着树干踩到我的肩膀上下到地面。我们牵着手,一溜烟跑回了家。
 
  从那以后,梅姑看到我就脸红。
 
  十八岁我就高中毕业了。尽管我父亲是个区委书记,因为当时全国不招工,我在家里待不住,随着一个亲堂哥哥,去怀化打工。工作是在河滩上筛沙子。离开了梅姑,我感到没精打采的。同事们都嘻嘻哈哈,一边做事一边说着下流的笑话,我听着就感到脸红。休息的时候,我就离开这些乡亲,坐在㵲水河边,看着浪翻浪滚,将卵石丢入水中,看着清清的河水,翻着波浪,流向远方,目光却在发呆。
 
  满脑子尽是梅姑的影子。晚上下班回到住处,我就拿着笔记本,写起诗来:
 
  离却知音抛却爱,梅姑倩影久徘徊。在家欢乐般般好,日日他乡不展怀。
 
  梁山水泊相思月,波漾珠溪芳草洲。常念青青河塝柳,愿同阿妹乐千秋。
 
  人,就是这么回事:经常在一起,感情很平淡。一旦分开后,却是魂牵梦绕。
 
  在家里天天和梅姑在一起,觉得没有什么牵挂。现在和她分开两地,我心中却是日日挂牵,不知梅姑是否一样?一个月不到,河滩上的细沙就被我们筛光了。我和几个乡党,领了工钱,乘坐火车回到家乡。这次打工二十余天,共计赚了壹佰叁拾六元,我在怀化街上,花了三十多元给梅姑买了一个玉手珠,回家交了捌拾元给母亲。母亲眉开眼笑,自己的儿子第一次赚钱了。那时的捌拾元,可以买一百多斤猪肉,是一笔大数目。我父亲是个区委副书记,还只三十一元八角钱一月。可见,母亲是非常的开心了。我回家的消息不胫而走,梅姑在我家外面的坪里来来回回走了几次,却没有进来。我对她做了个手势,她点点头。
 
  晚上,我们一前一后到了水泊梁山,梅姑一下抱住了我,捧着我的头左看右看。我问:“少了什么吗?”她说:“没少,只是黑了瘦了。”说完,泪水在眼里荡漾。我从口袋里拿出玉镯子,拉过梅姑的手,想要套到她的手上,却是怎么也套不进。
 
  梅姑一脸喜色,说:“别套了。我看我奶奶戴手镯,先在手镯上打了肥皂。我回家试试。”说完,在我脸上亲了一口,说:“谢谢你,平哥。谢谢你还记得我!”我说:“怎么会呢?你可是刻到了我的心里。”梅姑娇甜地看着我,脸上红扑扑的。
 
  这一年,梅姑十六岁,初三就要毕业了。
 
  在学校读书日子很好过,毕业后,日子一天不得一天过。白天在队里出工,晚上在大队宣传队排节目。一有空暇,我就到处找书看。在周围十来里,人们都叫我读书迷。和梅姑相会的日子也没有以前多了。
 
  又过了一年,我爸爸回家,对我说:“有家煤矿招工,你去不去?”
 
  我说:“去,去!怎么不去呢?”
 
  那时候一般人是不用想参加工作的。我有这个机会,全是因为爸爸是干部。爸爸说:“挖煤是在井下,你要考虑好!”
 
  我说:“事在人为!我坚决去!”
 
  于是,我就当上了煤矿工人。去的前一天晚上,梅姑约我上了水泊梁山。她的眼睛红红的,抱着我,说:“你现在当工人了,不会忘了我吧?”
 
  我说:“怎么会呢?”
 
  梅姑拿出一个红色的小本子,在里面拿出一张相片,说:“你带上我的相片,想我的时候就看看我。有什么话要对我说,你就写到本子上。”话未说完,眼泪就掉了下来。我紧紧拥着梅姑,第一次主动吻了梅姑,感觉梅姑脸上的泪水咸咸的。心里起了一种莫名的骚动与冲动。梅姑更是紧紧地抱着我,不愿松手。这一夜,我们说不尽的缠绵,恨不得两个人融为一体,永不分开。
 
  进入煤矿,我被分配在掘进队当工人。我个子小,力气小,特别是在那暗无天日灰尘缭绕的千米井下,我感觉很压抑,有一种绝望的感觉。在家里,上有父母撑住了天,现在,人生地不熟。在煤矿,有力气的,肯卖力气的,就是表扬的对象。像我这样的人,是没人看得起的。如何走上地面?我日思夜想。在一个工区秘书朋友的启示下,我开始向《矿工报》写稿。第一篇稿子《夸夸咱们的充电班》一炮打响。于是写稿上了瘾,接二连三,在《矿工报》《三湘日报》上经常有我的文章登出。我走到外面,背后就有人指指点点说,那就是xxx。我俨然成了小名人。几个月后,矿里就保送我到一所师范大学读书。三年后,毕业回单位,被安排到矿子校任教高中语文。
 
  参加工作后,与梅姑的联系慢慢地少了。虽然经常写信,但一心扑在写作上,感情也就慢慢地淡化了。
 
  后来,有个领导的女儿看上了我,尽管我放不下梅姑,但为了自己的前途,我和领导的女儿很快就结婚了。
 
  偶然想起梅姑,就有一种歉疚感,负罪感。造物弄人,又有何法?
 
  梅姑呢?听母亲说嫁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。
 
  想到梅姑,我的心不由一沉。是我对不起你,辜负了你的情意。如今,你在哪个地方飞呢?你飞得自由如意吗?

上一篇:八小时之外(小小说) 下一篇:没有了
猜你喜欢
各种观点
热门排行
精彩图文
  • 难忘中秋那轮月
    难忘中秋那轮月
     水泊梁山静悄悄的,晚风吹过,松涛阵阵,发出呼呼的响声。一轮晕黄的月亮慢慢地从山顶上爬出来,慢慢地慢慢地升高,光线也慢慢地发亮。月亮由晕
  • 佘法师收魂(短篇)
    佘法师收魂(短篇)
    三教九流,自周朝开始,流传至今。师公,属于巫医者流。虽说上不得大堂,在民间却一直盛行不衰。五六十年代,虽说解放了,不准信迷信,但农村、特
  • 八小时之外(小小说)
    八小时之外(小小说)
    一金公司地处湘中腹地,前伴涟水,后靠仙峰,左依龙山,右拢宝庆。是一个得天独厚的风水宝地。改革开放前,是一家地市级国企,人马三万,名噪三湘
  • 遥寄明月光(小说)
    遥寄明月光(小说)
     月光如同朦胧的白纱,撒在田野山川上,一片白茫茫的模模糊糊的淡淡的光,看似清晰,仔细去看,却又像笼上了一层白纱,给人以无限想像的空间。
  • iPhone 6音量键新设计草图流出:类似iPad Air
    iPhone 6音量键新设计草图流出:类似iPad Air
    到目前为止我们听到的或者是看到的,就是下一代 iPhone 都会有一个新的设计。人们对新设计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期待,而今天流出的一张图片,似乎暗示